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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红

第八章 红

梅可睁开眼。

距上一次闭眼仿佛已经过了几个世纪。

这是一间深红色的房间,她躺在一张温暖舒适的红色大床上,空气甜腻且黏稠,让她呼吸有些困难。

梅可觉得这里像是一个子宫,她是一个婴儿,而在她体内,似乎也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生长。

她在床上动弹不得,就像她不知道她的体内是否真的孕育着生命一样,就像她无法预测那个小小的生命何时会诞生一样,她也不知道她是会在这个深红色房间里迎来新生,还是终结。

我已经死了。她想。

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她还活着,呼吸不能,就连她体内的小小生命体也不能——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它的存在。

在这个子宫似的房间里,梅可突然特别想念爸爸妈妈。红色的天花板上开始浮现爸爸妈妈的面容,他们在“改造所”大门关闭时的沉默;爸爸往日里在客厅叼着烟斗静静地看书,那些没有封皮的书总是被纯色的油纸包着;妈妈精心照料着阳台上的那些花儿,她每天都不辞辛苦地更换着它们在阳台上的位置,梅可直到后来才清楚母亲的用意,爸爸妈妈的“爱好”最终让他们被送进了“改造所”……

她忘了自己执法者的身份,在这间深红色的房间中,“秩序”是那么无关紧要。不仅仅是“秩序”,就连自己是否死了,她也并不在意。她的脑中只有回忆,这些回忆比这个房间和她自己都要清晰,它们泾渭分明地分为两段——一段是小女孩梅可无忧无虑的生活,另一段是执法者梅可献身于秩序的生活。

这两段人生仿佛完全没有交集,在梅可看来又同样虚幻。她看到她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里到处都是虚假的阳光,她的快乐变得毫无意义。而她成为执法者后的生活也在此刻变得虚无缥缈,“秩序”是什么?秩序把她的父母送进了“改造所”,秩序告诉她要击溃那些违背秩序的敌人,但真正的秩序是什么?只是一句口号,只是一句与现在的她毫不相干的口号。

梅可觉得自己终于看到了世界的真相,可立即又觉得自己变成了完全的无知者,她什么都不懂,也什么都不相信。

梅可想起了很多早已遗忘的事情,却忘了自己为何会在这里,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那个漆黑的隧道中,她躺在潮湿的泥土中,周围都是执法者。

门开了,深红色房间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了。门外一片漆黑,从黑暗中走出一个男人。她认得他,这个神色复杂的男人名叫“杰登·霍格”,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。

他来到她的床边,抬起他的右手,又立即放下。漆黑的门外又走来一个高个女人,暗紫色短发,一副对周围事物毫不在意的样子。

“瞻仰完「沉睡的神母大人」,感觉如何?”女人问。

杰登低头沉默,把女人的提问当做了耳旁风。

杰登正在看着自己的脸,梅可能感觉到。但让梅可感到奇怪的是,杰登和那个紫发女人似乎对她意识的恢复毫无察觉。

“你该走了,照顾神母大人是我的职责,你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。”女人有些不耐烦了,拍手叫门外等候的两名下属进屋。

于是又有两名身披白色斗篷的人从黑暗中走了进来,他们的脸藏在白色兜帽的阴影里,其中一个人提着金丝鸟笼,但笼中空空如也,另一人手中端着一个金杯,金杯上雕着精美的花纹,镶着绿色的宝石,看上去价值连城。

“黛博拉女士……”

那两名下属来到女人身后,看了一眼站在床前凝视梅可的杰登。

名为黛博拉的紫发女人不再理会沉默的杰登·霍格,对那两人下达了命令。

“该给神母喂食了,梦境之子应该也饿了。”

两名白色斗篷微微点了点头,那个提着空鸟笼的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鸟笼,手伸到鸟笼内不知取出了什么,那个人的手里看上去的确抓着东西,但梅可却什么也没看到。

另一名握着金杯的人眼看鸟笼中的事物已被取出,赶紧从金杯中拿出了一枚红色的蛋。那枚红色的蛋是梅可能看见的,圆润的蛋上遍布着深红色的纹路,也不知道是何物所生。

提着鸟笼的人把手中之物递向了红色的蛋,然后那枚蛋就像被空气所吞噬一般地逐渐消失了……

手握金杯的人从斗篷里拿出一把小刀,在红蛋凭空消失处割了一下。空中立即出现了一道伤口,红色的液体从中流出,流入下方的金杯中。

在金杯中的液体快满时,提鸟笼的那人用手在空中的伤口处抹了一下,随即将手中之物放回了金丝笼中。

黛博拉来到床边扶起了梅可,接过下属毕恭毕敬递来的盛满红色液体的金杯,动作轻柔细腻地将杯中的液体送入了梅可的口中,然后又把梅可放回床上躺好。

梅可亲眼目睹了整个她的进食过程,但她抽离在外,事不关己。

神母?梦境之子?这些陌生的词语对她来说毫无意义。

梅可陷入在这个奇异的状态中,她还没有苏醒,也不想苏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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